林传美学姐访谈速写

林传美是华校生,她当年和身边的华校朋友一起,一心想报读南大,向往着南大的美丽校园和宿舍生活。但在临近入学时,她接到通知,不是去南大上课,而是去武吉知马的联合校园。由于没有其他选择,她便怀着懵懂,于1978年入校就读,成为联合校园的第一届新生。她于1982年从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荣誉班毕业。1991年,她作为国大中文系硕士班设立后的第一届学生再次回到校园。这些经历都令她感慨万千。

2023 年林传美留影

 

求学路上的压力与挑战

谈及刚上大学的感受,林传美笑着提到了“震荡”一词。在她读书的联合校园时期,校园里大部分科目均以英文作为教学与考核的语言,这对当年的华校生来说,“完全颠覆了一路以来的学习形态”。她从小学到中学,一直接受的是以华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的教育,不料到了大学,一夜之间大部分换成了英文课;对她而言,不啻于一个巨大的震荡和挑战。

“媒介语是我们最大的障碍,是学习上最大的坎。”林传美回忆,不少华校生都一路挣扎,甚至意兴阑珊。她记得,联合校园与新大不同,新大补考不及格就要退学。但在联合校园时代,学校调整了做法,允许学生补考后若不及格,可以留级重读,若第二年仍不及格才退学,及格了便可升学。

那个时代,能考上大学已经很难,考上后学习还这么艰难,所以不少华校同学后来都离开了。林传美说,她是侥幸能够留下的之一。出于兴趣,她选择中文系与历史系作为主修科系。当时在华校生中流传着“杀手科”的说法,即对英文程度要求高、上课难度大的科目,历史科系便是其中之一。对林传美而言,课程内容其实不难理解,难的是要用英文来上课和作答,尤其是辅导课,学生需要准备和消化的英文资料非常多,讨论时得用英语,另外还得用英文写专题作业。

那时候,华校生阅读英文资料的速度慢于英校生,“单单是翻字典,就不知道翻了多少时间”,林传美道。她笑着回忆起大学同窗翻字典的“功力”:左手翻字典,右手写字,翻得又快又准,到后来竟练就了一翻即使不中也离不远的技能。

尽管学校的学术气氛浓郁,但她还是喜欢回家读书。自称是“回家派”的她笑称受不了图书馆里的“高压”气氛。同学们都会在课后聚在图书馆里,或备考温习,或预习做作业。

和其他同学一样,林传美对联合校园的红点书印象非常深刻。当时有些市面上无法买到的参考书,须去图书馆的特别部门借阅,这一区的书都会用一个红点作标记,故被称为“红点书(red spot)”。因为红点书都是极为热门的参考书,所以有着严格的借阅时间限制,每人只能借两小时。华校生因为英语阅读速度慢,在这样的时间压力下只能先复印。当年同学们拿着资料排队复印的场景,林传美还历历在目:“有时候排着排着下一堂课要到了,只能算了,赶快跑去上课了。可是红点书是有限时的,所以当你借得到的时候,却可能下面有课;当你借不到的时候,却可能下面没有课。所以这个完全得靠运气。”

除了中文系的科目,其他都用英文修,英文考,在有限时间内要完全消化、完成英文作答,对没有经过多年训练的华校生来说压力非常大。林传美坦言这是一段浓缩的学习过程,第一年尤其难熬。不过,大学也设置了专门的英文课来帮助学生提高英语水平,有些英校生同学也会将课堂笔记借给她。对此,她至今心存感激。

联合校园旧址(现国大武吉知马校区)

 

校园生活的温情与乐趣

联合校园位于武吉知马校区,如今除了行政楼还保留下来,校区已成了植物园的扩建园地。回忆起在武吉知马校园的生活,林传美印象最深的就是雨天的情景。当时从校园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大路搭车,路中得穿过一个大草坪。这个大大的草坪一下雨就会淹水,水退了后总能听到蛙叫声。“晚上回家的时候,踏着那个小径,两边的牛蛙还给你奏乐。”

这“听蛙声一片”至今是林传美大学生活的美好回忆之一。

因为教学媒介语的转变,华校生往往背负着较重的课业压力。幸运的是,林传美找到了“亲切的角落”——中文学会。在那里,她遇到了许多亲切友善、相互鼓励的朋友。当时的中文学会有戏剧、舞蹈、口琴、手风琴、华乐等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。来参加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华校生,也有英校同学,但大家都讲华语。“你会特别珍惜这个场所,每到星期六就会想去。可以放下功课,放下压力,不要去想。”

在中文学会,林传美加入华乐组拿起了二胡。学业令人焦虑,这里却是一片无忧的乐土。团中的学长学姐大多是理科背景的新大生,他们了解到校园发生了这样的变化,对新入学的华校生给予了非常多的鼓励和帮助。从校园各个地点的位置分布,到具体科系的运作设置,学长学姐都耐心引导。

林传美动情地讲道:“我们什么都不太懂,他们给我们具体的帮助,所以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,很庆幸有这样一个团体。”

第四年修读荣誉班(1982年)时,林传美和很多同学一样,选择搬去南洋大学的宿舍静心写毕业论文。早在报读大学之前,她便对南大古色古香的校园环境心动不已。大约在1980年后,已经没有学生在南大上课了,宿舍就空了出来,开放给所有(包括国大)的学生居住。这段宿舍回忆也十分美好,林传美描述,当时宿舍在高岗上,旁边有一片密密的竹林,虽然不大,但绿竹高而粗壮,非常漂亮。白天里,由于很多人都去国大上课了,南大校园里变得非常安静。风过竹林,竹涛阵阵,一片碧绿随风摇曳荡漾。到了傍晚,同学们回来了,南大校园又热闹了起来。

那时候的南大宿舍,收费很低,且没有申请限制,一些学弟学妹也来住。同学们住在一起就像邻居,不仅分享好吃的,还总是“你帮我剪头发,我帮你剪头发”,没有人会嫌弃剪得丑。当时,南大周围有许多红毛丹树,附近农家搬走后留下的。红毛丹树都很矮,顺手就可以摘果子吃。同学们常常结伴去摘。“那些红毛丹品质很好,我印象很深刻。”

 

中文系是精神支柱

“在当时那个大环境里,中文系对华校背景的学生来说,真的很亲切。”林传美说,虽然课程的难度和深度丝毫不逊于其他学科,但用华语授课的中文系在联合校园里独树一帜,在学习环境剧变的情况之下,中文系也就成为了林传美的精神支柱。“这样的精神支柱是非常重要的,现在的人可能很难理解,但那时候是切切实实的,对我们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。”

说到中文系的老师,林传美用了这样一句话总结:“每一位都有他们各自的精彩。”中文系群星璀璨,各个领域的老师们在自己的领域大放异彩。讲哲学的龚道运老师、苏新鋈老师、讲宋史的陈荣照老师、教《红楼梦》的傅述先老师、讲神话的林徐典老师、教翻译的梁元生老师……每一位都让林传美难忘。

除了上课,中文系老师们的风度与风范,也对林传美产生了深刻影响。她印象最深的是赖炎元老师。赖老师教授文字学、训诂学,虽然一些同学可能觉得这些学科比较枯燥,但她却对文字情有独钟,总是听得津津有味。一个汉字,老师就能够引经据典、侃侃而谈。精彩绝伦的解释与讲授让她对文字学深深着迷。林传美说,她和同学有时候下课后会去找赖老师解答疑问,还记得不管哪一次敲开老师的门,都会看见他的桌子上堆满了书。许多书稿都翻开着,赖老师就这样一手拿着稿子,一手仔细做记录。林传美想起当时,仍不禁感慨:“我就想,我们才刚刚入门,老师却还这样努力,我们真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就是会有那种感觉,是老师起的示范作用,身体力行的示范。”

林传美毕业纪念刊留影

毕业后,林传美进入电视台,从事华文媒体工作。1991年,国大中文系增设硕士班,反应热烈,来自亚洲各国的申请者就有120名,林传美便是其中之一。回忆起硕士班的同学,她说,大家来自五湖四海,经历、背景非常多元化,年龄跨度也很大。因为是“半工半读”的状态,为了赶去上课,她经常得和同事换班,有时7点要上课,6点半从公司搭德士直奔校园。时间紧迫、课程密集,但对林传美而言,能够继续进修她喜欢的华文,是幸运也是享受。上硕士班的时候,一些老师已经退休了,系里有了新的老师,开设了很多新的专题课程,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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